李一氓回忆长征3:金沙江到大渡河大迂回,是战略转移最大胆行动
发布时间:2025-08-28 18:53 浏览量:13
从金沙江到大渡河:走窄路的人
有些决定,是等你回头了才知道,它其实早就改变了命运。比如本来想着从泸州、宜宾那头渡江进四川,最后却是绕了半圈,从金沙江过来的路。只是那时候,我们没多想谁成了第一,谁又成了最后,在夹着热风的江边,喝口水洗个脸,就算过了一个大坎。浮桥第一次绑,筏子没拴住,刷一下就在江心成了泡影。浮桥没行,只有靠槽渡。现实跟想象不一样,这句话放在哪个年代都不过时。
从云南元谋的路南河赶到江边时,太阳都快落山了,身上黏腻闷热。下了船,甘蔗啃了半截,还是觉得渴。江水淘淘地流,喝上一瓢,心底才冷静下来。就连吃顿鸡肉,都像是对自己的奖赏。可等晚上回石洞窝睡,又被夹江的热风熏得人翻来覆去,那滋味,谁睡谁知道。
其实在金沙江边抢渡口那一会,谁都打足了十二分的小心。刘伯承领着干部团,夜里就到江边,摸摸索索先过去一排,硬是靠两只小破船把侦察兵送到对岸。谁成想那边不过是个收税的厘金卡子,看门的还睡迷糊呢,一推门,直接面对满脸杀气的“红军”,当时那惊讶劲儿、怕是三天都缓不过来。
江面上水不算急,但又宽又深,下锚扎不了,也没多少好木料可用。几百米宽的水道,竹绳拉不住,苦想的办法只有一个,那就是逮着槽渡的船,一次搬一队。船只六只,队伍一拨拨地过。人边走边闲聊起金沙江是不是“好几里宽”,其实真到了跟前才知道,也就这样,无非是水深,流急,架桥算是想多了。
别说我们外地的“老兵”,就连四川本地的也没几个真见过金沙江,只是在宜宾遥望那水墙一眼,靠听别人口口相传,说得好像神怪小说。这一回,算是把它翻了个底朝天。
船渡过去之后,干部团还得留守守警戒。我自己也留在北岸,江边蹲着,一边感叹,这才是理想的“防空洞”呢。可这“两岸高山夹一江,江上是一股股热气顶着”,人在洞里憋得喘不过气去,连打盹都嫌闷。
浮桥没成、只好认命靠船,头几批能上岸已经算幸运。其实一、三军团还想去别的渡口分流,但不是被敌人提前盯住、就是船直接沉到江底了,什么捷径都行不通。就这么,六只船,一船一队,拉拉扯扯地把全军过了江,分头汇合。九军团孤零零地,还得从别处兜圈子。流水线似的传递,但每个人都挂着一份小九九,怕掉队,怕出漏。
过江是大事,头顶天。可踏实下来,第二天躺在石洞里,闷得难受。早晨还没等发号施令,一堆人都等不及,怕是想去弄口清凉的水。天热得不清,一帮人挤在洞里,谁都想换个地儿。后来干脆转去另一个石隙的回廊,靠着墙根啃干粮,也就不太挑剔苍蝇了,哪里都一样。
干部团断断续续也跟上了,人一聚一嘈,谁还那管隔了省界。太阳头顶一晃,命令又来了:上路,奔通安,五十里。"说有芭蕉?"谁也顾不上。走沟里还能喝点山泉,一爬火焰山就不对劲,没风没水没树的,一脚接一脚地往上钻,晒到头昏眼花,脚步像踩在锅盖上。中间遇到老乡挑水上山,水比饭还值钱,天一黑,听见前方响枪了,精神又一激灵。热气被枪声生生逼回去,俨然是换了一种行军状态。
干部团指挥点就在那小山坡后头。一圈人等着看战。对讲机也没有,都是人堆在一起各自凑热闹。敌人其实就两营,还没等我们进通安,他们先一步驻了街口,正犯迷糊呢,被我们一头撞开。当然,缴了两门迫击炮,这总算大路货。最紧张的不是这一锅端,而是后面听说“敌人会不会从咱们右侧包抄”,指挥员生怕孤军深入,跟主力断了线。当机立断,没贸然追杀,反手往山顶稳当一坐。投机不成、还留了口气。
其实所谓包围,后来也只是虚惊一场。打着打着,敌人还是头铁,从正面顶过来。你要真坐山头上看,好家伙,山坡下稀稀落落一堆白色的军服,打着照面冲上去。子弹“嗤嗤”地飞——这声音你不在现场是体会不了的。一队队仰攻上山,没几分钟,战斗结束。通知号声吹彻山野,有种回到人间的踏实。
下山路,两边横着或孤或并的人,鲜血晕在衣服上。没人的角落,背包、步枪、子弹袋散零一地扔着。一打听,阵亡的那个营长领章上三颗铜星,看过去很扎眼。有人看见,来一句“哈,营长也打了!”语气里带着压不住的得意。
这边,政治科管几十个俘虏,队伍围着他们问东问西。俘虏说带来一个步兵营,还配了工兵连,其实也就那点架势。全城里烟火全无,渐渐地黑暗蒙住蠕动的山影。我们弯路进城,路边又逮着俩散兵,看看他们身上,摸出两支驳壳枪。俘虏队伍又多了点人。通安的夜,终于有了落脚处。
两天歇在通安,少有的清闲。从南渡乌江之后头一次像样的休息。你以为可以歇劲儿了,可进会理的任务还悬着。有时白天搬三回宿营地,夜里还要拉队伍换地方。会理是四川人心里“边远荒地”的代名词,可走到近前,反觉得高山夹谷、树林葱茏,村子密密麻麻,有点意外。老百姓穷惯了,刘文辉税收压得人剩一把骨头。可是来得就是“自己人”,有人主动跟着我们跑六天,说只要能进城、什么都愿干。
城里驻的是刘元塘的队伍。首日晚上只远远看到会理城一片红光,房子烧得啪啪响,守军怕我们近墙挖坑道,全当“宁教自家损失,不留一片掩体”。第二天近点,爬山头眺望会理,满城静穆,钟楼孤单站着。南门烧得冒烟,天光里火星乱窜。气氛阴得你背后发凉,好像死城闹鬼。
四川五月夜晚还不算冷,最多就一条毛巾被。白天苍蝇多得发指,机枪炮声还没想法就有人喊“又来飞机啦”。飞机轰炸得半天都是对着城外红军走,一通乱轰没打着,民居被掀掉几间,当地人反倒站院里吐苦水。
攻城命令是晚上下的。大家抓紧半小时吃饭,沿浸水的田埂悄悄接近。“打!”号一响,无声悄悄转成震天的枪炮。手榴弹、信号弹,混在半空划了弧线。谁攻进了城就放信号弹,结果绿弹、红弹一茬一茬打,可地面上还是子弹横飞、民房下躲了十分钟,依然没搞明白城到底进去了没。强攻毕竟没成,部队撤,余下的只有乱糟糟的嚎叫还有黯淡的探照灯。
被窝还没叠热,又得接着挖坑道。炸药难得,临时拼凑的硝磺分量不够,坑道作业指望“炸出一条路”。可两次爆炸下来,一声巨响后,城墙依然纹丝不动。搞工程的工兵站旁边咂舌:“可能坑道口塞得不结实,炸力都跑了。”谁也没心思多计较,折腾了几夜,守和攻都打蔫,一轮混战之后雨点一样散了。宿营地的夜,背后总有房子还在燃烧。
说会理“不必须攻下”其实是心知肚明。几万里长征走到这,精力人手都空,重大意义反倒谈不上。这些小城不是非占不可,“走对路,过大渡河”,才是头等大事。于是佯动藏形,走山路,穿彝区,八个夜的夜行军,从会理直插安宁河。夜路上街巷光溜溜,商家大多跑空,偶有人卖面饼子、卖汤圆,赶夜路的红军,喝口汤就是好日子。
最后一夜行军,终于到冕宁。敌早跑得影子都没了。铺上门板,卸马装,洗脸脚。开头看了看冕宁县城,这算是江西红军第一个光明正大进四川的地盘。
冕宁以北,步子再放快些,一口气就要突进大渡河。这河不比金沙江,船少水急,两处渡口能抢占住已经是万幸。队伍里有十七个人,被选上做了破纪录的英雄。在连船带弹跳进滚滚逆流时,他们心里想没想起太平天国石达开,咱谁知道?可他们确实是留名了。
那个安顺场,是石达开悲剧落幕的老地。人都说“安顺场只能成英雄尸骨”,蒋介石、刘湘、刘文辉都在等着历史再次重演。谁知红军17人一船破开了敌人的封锁,历史的模子这回硬是碎了一块。吃枇杷都顾不上,飞机来了赶紧找地方钻。炸弹哐啷一声,炸在河边,我想:别炸了那一街的马,还有啥都没剩的。
对岸是安靖坝,石达开没能真的踏上,我们这回倒是过去了。在那边找地方住,一盏灯、一铺稻草就够。一堆苍蝇迷了天,后来还是进了个破庙才歇下。当地蚕业发达,农民都缫丝,辛苦后攒点钱,日子过得紧巴,但有盼头。玉米长得瘦巴巴,我琢磨着,人这一生,总有几段“高海拔、低产出”的行路日子,就像这里,什么都靠自己熬。
路还长,小镇、大河、急流、山路、风雨,每一步都踩得结结实实。但你问路好不好走?等老了以后再答你。陆放翁诗云“冷云微雨湿黄昏”,我们踩着湿路,走过桥、钻过山、听过潮声,直到最后离开那片河岸,往北而去,留人、留梦、留不尽的故事在川西。胜与败,谁定标准?也许只有走窄路的人,心里才明白。
夜静下来时,我常想,那夭折的时刻、绵延的每一步,终究只是徒步行路中的一小段。你问后来故事如何?江水依然滚滚,山谷还是浓绿,人影渐渐稀了。历史没什么答案,可人活过,就是活过——其余的,留给风吹吧。
- 上一篇:多功能黄花菜烘干机 的工艺流程
- 下一篇:贵阳即食莜面鱼鱼